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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哥哥与白朵

方木的哥哥叫方健,是个大学生,稍瘦,高个儿,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眼镜较重,压得鼻梁难受,他经常摘下眼镜按摩。有时他会在鼻托上贴上白色胶布,可缓解鼻梁之苦,但形象上略有不雅。他原本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人,穿衣很随便,口袋鼓鼓的,乱塞东西,头发也经常是凌乱的。

元旦前一天晚上,方健班(61班)与同系低一年级的班(62班)联欢。以往各班都是自己组织活动,这次方健班班长接受了某些男同学的建议,为了增加本班男同学与外班女同学的接触机会,组织了这次联欢。

联欢在一个大教室举行,由两个班的班长共同主持,61班是个男班长,62班是个女班长。两个班同学积极献艺,有唱歌、跳舞、朗诵,还有杂技、魔术,晚会笑声不断。方健由于二胡不在身边,没有表演节目。

离表演结束只有几个节目了,男班长忽然对大家说:“今天两个班同学表演都很精彩,但有一点遗憾,缺少两个班同学合作的节目。怎么办呢?”

会场有些骚动,女班长走上前说:“我建议:我们从一个班随机地挑一位同学,再从另一个班随机地挑一位异性同学,由他们临时合作表演一个节目。这样好不好?”

下面议论纷纷,有的说好,有的说不好。说不好的认为,不是人人都有表演才能,这样会搞得很尴尬,下不来台。说好的认为,这样更有笑料,更好玩。

男班长示意大家安静,说:“首先,随机地挑选两位同学表演节目只是为了娱乐,节目本身要求不高,不要有负担;其次,节目形式不限,可以跳个交谊舞,也可以来个二重唱,也可以玩个游戏,等等。实在不行,也可以各自说说未来工作打算以及想找一个怎样的爱人,或者直接回答下面同学的提问。你们说行不行?”

大多数同学说行。

男班长为了给本班男同学创造更多的机会,他首先在61班50位同学中(学号尾数为1—50)随机挑选一位同学。方法是男女班长临时商定一个只有他们二人知道的循环平移数(21),再任选一同学报出1—50之间的一整数(17),作循环平移后得到的学号尾数(38)即对应选出的同学。学号尾数为38的同学正是方健。

女班长宣布这个结果,大家鼓掌欢迎。方健站起来,有些不够自然。

紧接着要在62班选出一位女同学。62班有10位女同学,编为1—10号。与前类似,男女班长商定的循环平移数是7,再由方健报出1—10之间的整数,方健报的是6,循环平移后为编号3,编号3对应的女同学叫白朵。

女班长宣布结果,白朵站起来,大家鼓掌。白朵是个清秀、苗条的姑娘,短发、圆脸,黑亮的眼睛,由于有些害羞,脸上泛出红晕。

白朵和方健相互看看,点点头。

男班长说:“白朵和方健是两个班的幸运之星,希望他们能献出好的节目。我们给他们准备的时间,他们的节目将作为压轴节目最后表演。白朵、方健,你们现在可以到外边去准备,下边的几个节目继续进行。”

白朵和方健走出会场。白朵问方健:“我们出什么节目?”

方健想想说:“你唱,我口琴伴奏,行不行?”

“行!”白朵点点头,“唱哪首歌?”

“唱我们都熟的。”

“那我唱《山楂树》可以吗?”

“可以。”方健又说,“我的口琴没带来,在宿舍,我回去拿,你等我一下。”

说着,方健向宿舍跑去。

方健离开后,白朵想着《山楂树》的歌词和曲调,嘴里轻轻地哼唱着。十几分钟后,方健还没回来,可会场上的节目已经表演完了,该轮到白朵、方健的节目了。有同学出来招呼白朵进会场了。

女班长问:“白朵,怎么就你一个人,方健呢?”

白朵有些焦急地说:“他回宿舍拿口琴去了。”

男班长说:“大家都等着呢,不能冷场子吧?”

白朵说:“方健是跑着去的,马上就回来。”

男班长说:“我看这样,在方健回来之前,白朵必须回答同学们提的问题,大家说好不好?”

男同学都说好。

一位男同学提了第一个问题:“说说你对未来是怎么打算的?”

白朵说:“我们学的是师范,我的理想也是做一位人民教师,所以,我的未来打算就是当老师,勤勤恳恳地工作,努力为国家培养更多建设人才。”

大家鼓掌。又一位男同学提了第二个问题:“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爱人?”

白朵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没仔细想这个问题,我能不回答吗?”

男同学们不同意。男班长对白朵说:“这个问题很关键,一定要回答。你看哪,这么多男同学都想听听你的想法,好对照自己看看有没有机会呀!”

男班长的话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白朵却羞得两颊通红。在大家的催促下,白朵说:“他应该是真诚、善良、有责任心的人。”

男同学热烈鼓掌。正在此时,方健一头大汗闯进了会场,手里拿着一把口琴。男班长把方健拉到白朵旁边,对大家说:“刚才男同学要白朵回答了两个问题,为了公平,方健也得回答两个问题。我们把提问题的权力交给女同学。”

女同学比较矜持,不像男同学爱起哄,所以一时无人问问题。女班长只好上前对方健说:“刚才大家问了白朵两个问题,第一个是将来的工作打算,第二个是理想的爱人是什么样的。方健同学,你也回答这两个问题吧!一定要说心里话。”

大家看方健,头发凌乱,脸上还在冒着热气。眼镜鼻托上的白色胶布特别显眼,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小花脸。不仅如此,眼镜左边镜腿的关节处也缠上了厚厚的白色胶布。原来他跑回宿舍时眼镜摔在了地上,好在镜片没破,但一条镜腿脱落了,所以在宿舍临时用胶布缠住固定。

方健对大家说:“白朵和我表演节目吧,她唱,我伴奏。我就不要回答那些问题,好吗?”

不行,大家不同意,先回答问题,再表演节目。

方健不得不说:“我希望将来能留在本市工作,机关、学校、工厂都可以。”他说的是心里话,离毕业分配还有一年半,他得考虑这个问题,希望不会分到外地去。

“再回答第二个问题!”女班长说。

“理想的爱人吗……”方健想了想,“当然是同学。”

“大学同学还是中学同学?”有同学问。

“大学同学。”方健早就对校园情侣心生羡慕。

方健本来就一头的汗,这两个问题更把他憋出了汗。他放下口琴,左手摘下眼镜,右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个东西就来擦汗。一位眼“尖”的男同学大声说:“方健,你用什么擦汗?给大家看看!”

方健亮出擦汗的“手绢”。啊?不是“手绢”,是一只袜子。台下哄堂大笑。方健极为尴尬,赶紧把袜子塞进右边裤子口袋,再左手从左边裤子口袋掏出个东西来擦汗,忽感觉味道有点不太对,一看,是另一只袜子。台下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站在旁边的白朵也忍不住掩着嘴笑。

方健看着手中的袜子,像发现了什么,傻愣愣地说:“不对呀!这不是我的袜子。有人陷害我呀!”

台下不少人笑得要喷饭了。

为了帮方健缓解一下尴尬局面,白朵大声对大家说:“下面,我和方健同学演唱一首歌曲《山楂树》。”

白朵把口琴递给方健。

方健深吸了一口气来镇定自己,然后吹起了前奏。方健以舒缓的节奏引领,白朵抒情地唱出: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

车窗里灯火辉煌,

两个青年等我在山楂树两旁。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

白花开满枝头。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

为何要发愁?

…………


这是当时很流行的苏联歌曲,描写了一位可爱的姑娘要从两位优秀的青年中挑选一位爱人的矛盾心理。歌曲美妙的旋律让人陶醉,美好的情感让人憧憬。白朵和方健都很投入,白朵嗓音圆润、甜美,方健吹口琴吹出了手风琴的味道。演唱、演奏可谓珠联璧合,堪称完美。虽然是临时组合,但配合默契,天衣无缝。歌曲本身创造的气氛,以及台上两人自然的眼神交流,使同学们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之中,忘记了刚才的爆笑,也使这个节目成了最佳,晚会达到了高潮。同学们献给了白朵和方健持久的、热烈的掌声。


联欢晚会后,方健多出来一种心思,脑海中经常闪现出白朵的形象,歌曲《山楂树》也常在耳畔萦绕。方健还计算了一下恰好他和白朵表演节目的概率,61班有50名同学,自己被选上的概率是1/50,62班有10名女同学,选上白朵的概率是1/10,所以他和白朵表演节目的概率是1/500。因此这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但这个事件发生了。这是否说明有某种缘分呢?他颠来倒去地想,越想越偷着乐,越想越觉得白朵可爱。

同寝室的其他同学心里还“嫉妒”方健呢,老天怎么就给他那么好的机会,让他有那么好的表现?虽然臭袜子事件有损光辉形象,却也张扬了他的个性,他并不很在意。而出彩的表演却展现了他的才华,让人看到了他身上的亮点。话又说回来,“嫉妒”归“嫉妒”,同学们想,如果表演的不是方健而是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去表现呢,自己就没那金刚钻。

春天,南方雨水多。老天就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阳光灿烂,忽然就大雨倾盆。方健由于大大咧咧,没少被雨浇着。这天,他关心了一下天气预报,知道中午前后会下雨,所以带了把伞在身边。

方健上午只有一、二节课,上完课他就去了图书馆,在三楼的一个阅览室找了个座位。临近中午,果然下起了雨。方健不喜欢排队,经常用餐高峰后去吃饭。

雨下了半个多小时,也过了用餐高峰时间,方健拿着雨伞去食堂。当他走过隔壁阅览室门口时,看见了白朵的背影。白朵正向窗外望着,看雨停没停。看来是忘了带伞,没法去食堂。方健从门口走过去了,心里却又在犹豫。直到要下楼了,他才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他来到白朵旁边,说:“白朵,你还没吃饭吧?”

白朵有些吃惊地看着方健:“没有。你吃了没有?”

方健笑笑,撒了个谎:“我吃过了,你用我的伞去食堂吧!”

“那好,谢谢你!”白朵接过伞,又问,“方健,你在哪里看书?”

“我在隔壁阅览室。”方健手指了一下。

白朵去食堂,方健回到自己的阅览室。

方健为什么撒谎呢?如果说实话,然后邀请白朵共用一把伞去食堂不好吗?那当然好,但这么大的雨,这么小的伞,方健怕白朵不太愿意,自己也感觉不太好意思,毕竟是一般同学,不敢过于亲密。虽然联欢晚会后,方健和白朵互相认识了,但以后几乎没说过话,只是在食堂、图书馆碰到时,两人点点头笑笑而已。当然,方健的目光一直在默默地关注白朵。

白朵下楼,其实她注意到了方健刚才的表情不太自然。她看看伞,伞是干的。下雨这么长时间了,如果方健去食堂吃了饭,这伞不可能是干的。方健肯定撒谎了,他只是想让自己先用这把伞。这么一想,白朵身上像有电流流过,心里产生了触动。

白朵在食堂很快吃完了饭。她洗干净自己的铝制饭盒、勺子,又打了五两饭,要了个好菜,这是给方健带去的。她回到图书馆,径直来到方健面前,把饭盒往前一推,说:“你没吃饭吧?我给你带来了。”

方健心里泛起说不出的高兴,说:“你怎么看出我没吃饭?”

白朵笑笑:“这我就不告诉你了,你瞒不了我。”

方健说:“谢谢你给我带饭,我给你饭菜票。”说着,方健就掏口袋找饭菜票。

白朵阻止方健:“别别别,又不是前几年困难时期,一顿饭我还请不起你呀?”

方健把饭菜票塞回口袋,打开饭盒,一份好菜——红烧狮子头,平时方健舍不得吃这么好的菜。方健心里有些感动,但他不太敢正眼看白朵,他低着头,眼睛盯着饭菜,一个劲地吃。由于太好吃所以吃得太快,饭吃到中间就噎着了。

白朵坐在旁边,笑着说:“你慢慢吃呀,没人跟你抢啊。”

白朵在旁边,方健有些紧张。一紧张,神经就不争气,噎着了打嗝还打个不停。白朵起身出去,从自己书包里拿来一个杯子,然后倒了一杯水递给方健。方健喝水后打嗝才有所缓解。

白朵想,方健这人真是逗笑,怎么那么爱出洋相,上一回擦汗掏出两只臭袜子,这一回吃饭噎着了打嗝又打个不停。

方健苦笑着说:“对不起,又让你见笑了。”

“没什么。”白朵故意岔开话题,“方健,你家是在南昌吗?”

“是。”

“家里有什么人?”

“父亲、母亲,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你家在哪里?”

“我家在赣南乡下,父母是农民,姐姐出嫁了,在县城供销社工作。”

“从你家到学校要多久?”

“从我家到县城要走3个小时山路,没有汽车,再从县城到南昌要坐7个小时的汽车。”

“那很辛苦啊!”

“习惯了,我高中在县中读书,每周回家、返校都要走几十里山路。”

方健想,白朵外表文静,却能吃苦。

白朵又说:“要是铁路修到县城、公路修到家就好了!”

“这一天应该不远。”方健又说,“你家乡走出你这样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吧?”

“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白朵露出骄傲的笑容。

一边谈着话,方健吃完了饭。方健要去洗饭盒,白朵抢下了不要他洗。方健看着白朵清澈的眼睛,说:“那……谢谢你的饭!”

白朵也透过眼镜片看着方健的眼睛,笑着说:“我也谢谢你的伞!”


已经是夏天了,风吹着校园的湖面,荡起层层涟漪,风也吹着湖边的大樟树,茂密的树叶发出“沙沙”轻响。看着这一切,方健的心里同样不平静。方健经常会想到白朵,甚至白朵已入到梦里来了。自从“送伞带饭”后,方健又感觉白朵还是个很懂事、很会体贴人的姑娘。离自己毕业只有一年的时间了,他不想错过白朵,他希望白朵知道自己的心思,希望与白朵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他猜测白朵能看出一点他的心思,但怎样捅破这一层窗户纸呢?

还有一个问题费思量,白朵有没有男朋友呢?至少在校园内没有看见她与哪位男同学很亲密。是否请人帮忙侧面打听一下呢?方健想,那样会搞得动静比较大,事情成了倒没什么,事情不成就有些丢脸面。还不如自己懵懵懂懂地撞一下。

该有个合适的方法捅破窗户纸,方健左思右想,还是应该在自己和白朵之间进行,不要第三方参与。这样动静小,外部对这事的影响也小,自己也能得到直接的反馈。开始他想采取写信的方式,又发现信不好写,说轻了不是,说重了也不是,还怕会把对方吓着,再说等待回信也是很难熬的。最后,他还是决定写张纸条吧,直接把她约出来谈一谈,既表明心迹,又省却其他许多麻烦。他准备行动了。

经过字斟句酌,方健在纸条上写下:白朵,自从联欢晚会上认识了你,你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印象,我的目光从未这样关注过一个女孩,我渴望你成为我的女朋友。如果你愿意,今晚7点我们见一面。我会在学校湖边的大樟树下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

这天中午,方健早早来到食堂,他在门口旁边等着白朵。白朵来了,是同另一个女同学一起来的。方健没有立即上前,而是悄悄地跟在后面。当那位女同学离开白朵时,方健紧赶几步把纸条塞到白朵手里,眼睛也不敢看着白朵,脸涨的通红,话也没说,一转身又走了。

方健中饭、晚饭都没在食堂吃,在校门口的小饭馆里吃点面条对付。下午他也没去图书馆、教学楼,怕碰上白朵。他一人呆在寝室,担心她晚上会不会来,也在设想她来了该说些什么。

晚上六点半,方健就来到了湖边大樟树下,那里有个石头椅子。方健坐下,极目远眺,落日余辉,波光粼粼。方健注意到白朵今天穿的是白色的上衣,米黄色的长裤。他朝白朵最可能来的小路望去,盼望着夕阳裹着一个白色的身影翩翩而来。

夜幕渐渐垂落,已经7点多了,白朵还没有来,方健心里有些焦急了。听说女孩约会有时故意迟到,要考验男友是不是真心、有没有耐心,方健只好这样安慰自己。远处过来的身影已辨别不清了,每次他抱着希望,又收下失望。

天黑了,方健把手表凑近眼睛,已经过了8点。他估计白朵来的可能性很小了,不由得心里一片灰暗,曾经设想的阳光灿烂的前景忽然黯然无光。但他没有走开,还坚持在那,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努力争取。

白朵在干什么呢?

中午,方健塞纸条到她手上时,她就预感出事了。她匆匆吃完饭,然后在一僻静处打开纸条。她心怦怦跳,脸发热,纸条证实了她的猜测。她不能赴约会,因为她有男朋友。她男朋友在北京读大学,今年毕业。

女班长知道了这件事。晚上9点,她在远一点的地方朝大樟树下望,方健还在那里等。她回去告诉了白朵,白朵有些担心。白朵想,方健真是傻的可爱,这么晚了别等了!白朵忽又生出某种歉疚。近10点,她央求女班长再去看看,如果方健还不走,就请女班长说出实情。女班长在远处观察了一会儿,正准备上前,方健从座椅上起来了,低着头朝相反方向走了。

方健从此不敢见着白朵,见着了不知该怎么招呼。一次去食堂的路上,方健远远地看见了白朵,为避免碰面,方健故意绕了一个弯,白朵看见了。

这几天,白朵看方健垂头丧气的,知道他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她想给他安慰,但又不好说。最后他还是央求女班长去找方健谈谈,让他振奋起精神。

女班长找到方健,说:“白朵没有赴约,不是看不上你,而是她有男朋友。她男朋友在北京读大学。白朵希望你能振奋精神,和以前一样。”

方健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苦笑着说:“那只能怪我迟到了。”


深秋的一个星期天,方健替母亲挑煤。

在赣江边,装煤的船靠着趸船,趸船离岸有一定距离,靠跳板搭成上、下船两条路。一群妇女挑着箩筐,箩筐里装着煤,一担煤约百把斤。她们把煤挑到岸上,再由传送带送上卡车。在有些摇晃的跳板上,她们来回奔跑着。

为什么这些妇女干得蛮欢呢,还是看在钱的份上。她们每月的收入比普通正式工要多,但就是劳累,星期天都不休息,也没有劳保。

休息期间,胖大姐最喜欢“呱呱”叫,她看见方健替母亲挑煤,就说:“你妈真有福哇!一个礼拜还能歇一天。我那个死老公是个汽车司机,从来就没帮过我一天,他还说我身体好。我身体好吗?我是虚胖,我干活累呀,有时路都走不稳,气也喘不上来。”

方健说:“胖大姐,你累了就歇一下,少挑一点。我帮你!”

胖大姐感激地说:“真是难得你这么个好人哪!一个大学生,还这么做事,太难得了!你一定会找一个好老婆。”

大家都笑。又一位妇女说:“方健哪,我们这些姐妹有好多女儿吔,你要看上了哪个,你就说吔!”

大家又笑,方健不好意思。

远处,来了一对穿着漂亮的青年男女,男的手里拿着照相机。这女的不是别人,是白朵。男的是白朵的男朋友,刚毕业留在北京了,这次出差路过南昌,所以邀白朵出来照相。白朵说赣江风景美,所以他们就来到了江边。

白朵对男友说:“朝那边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你说美不美?”

男友赞叹:“太美啦!”然后用照相机取景,又很沮丧:“这群妇女在这里挑煤,真是大煞风景。躲都躲不开他们,没法照。”

白朵说:“我看没事,多了个劳动背景吗,别有风味。”

男友又手一指说:“你看,有一个小伙子也在挑煤,还戴着一副眼镜。我们都混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还没混上一副眼镜呢。他一个挑煤的,戴什么眼镜吗?没有文化却喜欢装着有文化。”

白朵笑笑:“你也别瞧不起人家,说不定他是公子落难,现在这事也不少嘛。”

白朵向前走去,感觉那小伙子的身影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是方健。这让她吃了一惊。方健上身只穿了件背心,眼镜架上绑了根细绳套在脖子上,怕震动使眼镜掉落。白朵叫了一声:“方健。”

方健正挑着担子,转头一看是白朵,也吃了一惊。方健放下担子,白朵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挑煤?”

方健指着挑煤的妇女说:“我母亲同她们一样,是挑煤的,星期天我替母亲挑煤。”

白朵心里一震。这时,男友走过来了。白朵向男友介绍了方健,又向方健介绍了男友。方健两手接触过煤,黑乎乎的,不好与白朵男友握手,两人点点头表示认识了。方健看白朵男友,个子没自己高,但皮肤比自己白。白朵男友了解到方健替母亲挑煤,问方健:“你家生活很困难哪?”

方健回答:“还可以,一般化。”

白朵男友又说:“这种劳动也太落后了!”

正在此时,跳板那里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有人大喊:“不好啦,胖大姐掉水里去啦!”

妇女们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方健赶紧冲上跳板,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跳入了水中。方健水性并不好,只是小时候在老家的池塘里能狗刨式游泳。胖大姐已呛了几口水,仍在死命的扑打。当方健靠近胖大姐时,胖大姐一下抓住了方健的胳膊,死死抱住不放。方健一支胳膊动弹不得,身体随胖大姐一起往下沉。方健也被水呛着了,无法呼吸。好在水不是很深,约没过了方健的头一尺,方健就感觉脚着地了。然后他又使劲一蹬,头又浮出了水面,可以吸上一口气。方健和胖大姐就这样沉沉浮浮多次。

白朵和男友也冲到了跳板上,白朵对男友说:“你不是会游泳吗,你下去帮帮方健!”

男友在发抖:“我水性不太好,只管得了自己。”

白朵气得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她朝趸船跑去,她找到了一根竹篙。她举着竹篙跑向方健,接着把竹篙伸过去,嘴里大声叫着:“方健,抓住竹篙,抓住竹篙!”

方健一只手被胖大姐抱住,另一只手经过几次努力,终于抓住了竹篙。白朵使劲让竹篙向上翘,冒着自己掉下跳板的危险。白朵男友过来帮助稳住了竹篙,然后利用竹篙把方健和胖大姐拉向了岸边。

妇女们围拢来,七手八脚把两人拉上了岸。

方健躺在岸边的沙滩上,一个劲的喘气。白朵和白朵男友在旁边问他怎么样,他也不说话。深秋的水还是蛮冷的,在生命处于危险中时,他忘记了冷,当危险解除,才感觉水寒刺骨。下水前他是一身热汗,突然这么一冷,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汗毛竖起来了。特别是,他本来就有点过敏性鼻炎,受寒气刺激,鼻痒迅速发展,形成一个巨大的喷嚏。这个喷嚏像有一股吸力,把他从躺着状态猛然拽起,巨大的水沫从口鼻高速喷出,白朵男友躲闪不及,恰好喷在了他的身上和脸上。

白朵男友“哇哇”地大叫着,蹦了起来。他恶心死了,掏出手绢,一边擦拭,一边抱怨:“没见过这么猛的喷嚏,也没见过这么打喷嚏的,你手捂一下呀,也别对着人打呀。嗨,真是开眼界了,什么人都有!”

方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它来得太急了,迅雷不及掩耳。”

白朵劝男友:“别埋怨了,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妇女们哈哈大笑,说:“好好好,这个喷嚏打得好,喷掉了这口气才没事。”

方健找眼镜,胸前没有,他以为丢了,心里可惜。白朵把挂在方健脖子上的眼镜从背部转到胸前,方健又笑了:“没丢就好,配一副眼镜要几天的工钱哪!”

一位妇女让方健把湿了的背心脱掉,给披上了一件厚点的衣服,并问方健感觉怎么样。方健说自己没事,让她们多照顾胖大姐,送她回家去。

没有干裤子换,方健只好把身上湿了的裤子拧干。

方健和妇女们又继续挑煤。

白朵对男友说:“我们还照相吗?”

男友气鼓鼓地说:“照什么照,看把我喷得!”他拉着白朵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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