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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吃观音土

方木班整体进入中学,当时叫五七中学,赵斌还是班长。

五七中学遵循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办学,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

方木经常去工厂学工。其他同学都是几人一组分配在某个车间,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可方木一人被分配在木工车间,孤零零的,整天跟着师傅锯、刨、打眼、做榫头。当时同学叫他“小博士”(当地叫木工为博士),多年后,方木真获得了理学博士学位。

工人师傅走上了讲台,“杠杆的原理”一节就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工人师傅(当时是学校的工人宣传队队员)讲的。与众不同,他不用黑板,而是坐在讲台上端着书读。这读可不是一般地读,像朗诵文学作品,抑扬顿挫,有声有色,声情并茂,或者说像样板戏中的念唱,字正腔圆,有板有眼,气贯长虹。这堂课没怎么学会杠杆,但气氛感染了大家,受到了另一番熏陶。

工人老师不是把“杠杆”读成gàng(杠)杆,而是读成gòng(贡)杆,方木班同学多年后也只知有gòng杆,不知有gàng杆。后来方木猜想是不是读错了。方木查字典,即使是50年代的繁体字字典也是gàng杆。方木再查《辞源》,有gòng杆(槓桿)的读音,工人老师没读错。

学农可不容易,学校农场在八一桥那边,有二十多里路。第一次学农是每两人抬一桶人粪尿去农场。人粪尿来源自己解决。方木逼着家里人不许到外面去解手,必须解在家里,臭气把一家人整整熏了几天,才凑够半桶人粪尿。

抬粪历程是艰辛的,越走越累。不久人粪尿开始晃荡起来,溅在了路上;再往前走,进一步又溅在了身上、手上,甚至脸上。有些同学太积极,装得太满了,这回可吃苦头了。有的同学在路边要倒掉一些,这时班长赵斌赶来,她制止了这种行为。赵斌说:“毛主席为什么要我们学农,因为农民有许多实践中得来的生产经验。我们现在的问题怎么解决,农民伯伯告诉了我解决的办法。大家跟我来!”

赵斌带领大家来到一棵大树下,这棵树叶子特别大,她让大家采摘树叶,然后放在粪桶面上。这方法不错,晃荡小了好多。

在农场,方木又是一个人被分配去放牛,他被叫做放牛娃。他羡慕死了班长带领的砍柴组,一伙人天天翻山越岭、游山逛水。而他,每天赶着七、八头牛来到山坡上,或坐或躺,不是看蓝天白云,就是看牛儿吃草、打架、发情。

学军是方木不喜欢的,每天立正、稍息、齐步走、正步走,搞的时间太长,很烦人。不但上课前要出早操,下课了也要排着整齐的队伍,“一二一”回家,走在街上时不时还来个“正步走”。文化课本来就不多,还经常被军训挤占,体育课完全就变成了军训。有时还要在泥巴地上练卧倒,弄的一身脏死了。有的同学战备意识强,服从命令一点不含糊,当命令卧倒时,面前有一滩水,他也直接扑了下去。特别是有时晚上还搞军训,拉出去练,在街头巷尾,在黑咕隆咚的地方,动不动就卧倒隐蔽,或匍匐前进,或弓着腰悄悄行动。不少居民搞不清楚状况,猛然间发现黑暗中鬼影绰绰,吓得惊叫起来,没命地跑。

军训时方木总是吊儿郎当、消极怠工。叫一二一时,“一”应该落在左脚,方木有时落在右脚,搞得队伍不一致。走正步时,方木老是动作不协调,同学看着都会笑,搞得一点都不严肃。练卧倒,他更是不情愿,总是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敷衍一下。方木因此也就成了无政府主义的典型。所以上台被批斗、作检讨也成了家常便饭。

对于方木,班长赵斌有些伤脑筋。方木总是捣乱,影响全班整体形象。虽然批也批了,斗也斗了,但改进不大。军训时,赵斌经常巡视全班,特别盯住几个爱捣乱的人,其中一个就是方木。方木被班长盯着还是有点怕的。经过文化大革命的洗礼,班长越发精神了,英姿飒爽,特别是炯炯的目光犹如两把利剑,让人不敢对视。

一次,全班在学校操场练习走正步分解动作:一腿踢起,一腿直立。由于每个动作停很久,方木摇摇晃晃立不稳。班长过来盯住方木,这让方木有点发毛。突然,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勇气,方木迎着班长的目光对视过去,方木感觉对方微微震动了一下。班长想,这家伙啥时候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现在敢跟我瞪眼了。她面色更严峻了,目光更犀利了。方木鼓励自己挺住,不要怕,不要眨眼睛,看你还敢吃了我。但方木越来越感受到班长圆瞪的怒目,像要喷出火啦。方木的小眼睛哪受得了这火力,顶不住了。方木头一偏,目光移开,败下阵来了;那练习动作也从原来的金鸡独立差点变成了猪嘴拱地。

班长大声命令:“全体都有,听我口令:立正——稍息,立正——,方木出列!”

方木向前走几步停住了。

班长命令方木:“向右——转,正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开始方木走得还可以,虽不标准,也还凑合。但走着走着,不知从哪一步开始,方木动作不对了,反手反脚:踢左腿,左臂前摆;踢右腿,右臂前摆。

全班同学看方木一本正经地做着错误的又滑稽的动作忍不住都笑了。班长命令方木停住,又严肃地面对大家:“笑什么笑,都给我严肃点!”

班长又命令方木向后转,质问方木:“你刚才是怎么走的?”

“我这么走的,”方木向前又走几步正步,这回没错。

“是这么走的吗?”班长说,“这么走同学们会笑你吗?”

“那我怎么走的?”方木茫然。

“你怎么走的我都学不出来!”班长又说,“你反手反脚,走路就像一个侧边驼子(驼背),路都走不直,走的就是一条歪路。要好好挖挖你的思想根源,你准备做深刻检讨吧!”

当时批斗会是不断的,如果某单位有段时间没有批斗会,就会被认为是资产阶级的死水一潭。方木班有一个同学叫“老八”,他排行第八。另一个叫钱明的同学由于个子高、鼻子挺、皮肤白,大家给他取外号叫“尼克松”。一次老八说走了嘴,叫了声“尼克松同志”,这在班里就成了重大的现行反革命事件。学工劳动中止了,回校参加批斗会。整整斗了一个星期,在台下的同学们叫口号都叫得口干舌燥。其中有一位平时很蔫的同学,基本上是三扁担打不出一个屁来的那种人,这天也不知怎么会那么义愤填膺、革命怒火胸中烧,他冲上台,对准老八,猛的一拳砸去,老八倒地,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如此还不解恨,“尼克松”也被押上了台。同学们质问他,“老八”叫他“尼克松同志”,他为什么要答应?他辩解说没答应,但有同学证明听到他答应了。他不敢再说什么,越顽抗越倒霉,“罪行”越重。虽然他个子高,但在班里还是被欺负的对象。他家被抄过,同学们都知道他家庭成分是资本家,有一个姑姑还跑台湾去了。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有老老实实的份,不敢乱说乱动。那位“老八”更可怜,被批判后,他认真改造,接受群众监督。当时学校组织同学们在沿江路采摘一种树叶,据说可治血吸虫病。“老八”为了表现积极,爬得老高摘树叶,谁知踩着了枯枝,人摔了下来,右手腕粉碎性骨折。在医治一段时间后,再拍X光片,发现骨头没接对。重接骨头时,两名壮汉硬把快要长好的骨头再次拉断,同学们听到了“老八”杀猪般的嚎叫,都吓得躲的远远的。

方木班还经常有上街维持交通的任务,好像不是上级派下来的,是自己找的,方木没看见别的班也这样。方木从来就是当“兵”的,没管过别人,猛一下管人还有点不适应。一次,看见有人没走在人行道上,他鼓起勇气拦住那人,嘴巴一哆嗦,说的是:“请走岸上!”那人一愣,笑着说:“我没走在水里呀?”把方木弄了个面红耳赤。与此同时,方木班一位长得清秀的女同学,正在路边同其他女同学闲聊,在议论什么零食好吃、什么衣服好看。不知谁揭发了,她被当成了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典型,在班里批斗了好多次,左检讨、右检讨,总过不了关。最后一次她边检讨边痛哭流涕,广大群众才鼓掌欢迎她回到革命队伍中来。痛哭的原因不得而知,也许真认为错误是非常严重的,也许是感到非常委屈。

方木犯无政府主义错误,也经常上台,好在通常不是一个人,不孤独。

方木这段时间连续犯了几个错误。

班主任苏老师是数学老师,大学毕业不久,二十多岁,很负责、很热心、很要强,方木班已经让她抓成了全校的先进典型。

那时各单位表演文艺节目太频繁了,动不动就汇演,人人都是演员。一次全校汇演,方木班表演大合唱,要求着装是白衬衣、蓝裤子。方木只有两条换洗长裤,不是蓝色的。方木向同学借了一条蓝裤子。等站到台上时,苏老师看见方木穿的是一条旧得不能再旧的裤子,蓝色都快洗成了白色,两个膝盖处还打了两个大补丁。方木站在前排,苏老师心里气呀,这太影响全班形象了!不仅如此,唱歌时,方木一条腿还一抖一抖的,好像怕别人注意不到他的破裤子,当然方木自己没有意识到,腿可能是在打节拍。这件事,方木被苏老师骂得狗血淋头,他感到很委屈。

又一次演出,方木班表演《白毛女》片段,不知是谁出的主意要方木演恶霸地主黄世仁的狗腿子穆仁智。方木并不会表演,动作不协调,表情也古怪,可大家都说:“好,好玩!”愣是把方木推上了台。方木“瞎搞”倒是把台下逗乐了,气氛不错。可不知怎么的,方木一个踢腿踢着了台上的一根电线,插座脱开了。这根电线连着唱机,这一下音乐停了。这表演还怎么进行?大家都愣住了。苏老师刚才还在为方木的表演发笑,现在可要哭了,心里直叹气:“这回砸了,这回砸了!”

苏老师对全班的学习也抓得紧,快要考试了,她要利用体育课的时间为方木班补习数学,她说自愿补习。其他同学都去了,方木和另一个同学没去,因为他们占到了一张乒乓球桌。由于学校乒乓球桌太少,平时很少有机会打乒乓球,方木很想过一把乒乓球瘾。这件事也让苏老师不高兴了。补习课上,方木不在,苏老师批评方木骄傲自满。

半年前,苏老师讲几何图形的面积公式,有些同学知道矩形面积怎么计算,但不理解平行四边形、三角形和梯形的面积公式。方木当时听懂了,感觉很巧妙,课间同学发出疑问时,方木就在黑板上讲解公式的推导,并讲得津津有味。不少同学围过来听,不只是听所讲的内容,方木那种陶醉了的神态也吸引了大家,让人觉得挺有趣。苏老师在一旁冷静观察,感觉方木脑瓜子灵,她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几天以后,作为教学改革的一个举措,方木被请上台讲课了。方木讲了二十分钟,讲了面积公式的推导,还讲了一道较难的习题,题中方木经过引线,把不规则图形分解成了几个规则图形。方木的讲课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好评,有的同学在背后叫方木为小老师。

半年后,数学学的是代数。刚学代数方木没太入门,做题也不认真,老师布置的作业很多题没做,还在作业本上写下了几句顺口溜:


学工杠杆靠支点,

学农抬粪叶关键,

数学X+Y=Z,

什么意思我问天。


这几句顺口溜苏老师在全班念了,同学们都笑了,但苏老师很恼火。与此同时,苏老师又举出了另一个相反的典型:木根。方木的学习态度与另一个叫木根的同学形成了鲜明、强烈的对比。

木根当时就有20岁,比其他同学大五、六岁,一次下乡劳动时同学们祝他20大寿。他实际上是智力有障碍的人,面相一看就知道。可他有恒心和决心,为革命一定要搞懂XYZ,苏老师也不厌其烦地讲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到底懂不懂就不知道了,估计够呛。木根的作业是做错了一遍又做一遍,又错了一遍再做一遍,就在方木发表顺口溜的同时,他也在他的作业本上留下了两句顺口溜:


革命道路不平坦,

XYZ我不怕难。


这到底是他写的,还是别人给弄的,搞不清了。凭他的智力,能写出这顺口溜吗?再说,时间上也太巧了。

方木和木根,智力上一个是健全的,另一个是不够健全的,但他们的思想境界为什么差这么大呢?老师和同学都问方木这个问题,方木无言以对。

由于错误的积累和叠加,方木在劫难逃。

方木被独自请到了台上作检讨,但同学们不认可,认为检讨不深刻。不少同学发言,批判方木错误的思想和行为。

班长上台,要与方木短兵相接:“方木,你犯了什么错误?”

“无政府主义和学习不认真的错误。”

“无政府主义具体表现?”

“别人迈左腿,我不小心会迈右腿。正步走,我有时反手反脚,走路像侧边驼子。”

“根源是什么?”

“不好说。”

“说!”

“我能提个建议吗?”

“什么建议?”

“说错了不加罪我才提。”

“你还挺麻烦的,好,免罪。”

“班长,我认为我们军训时间太长了,应该给我们多一点自由时间,让个人可以做他喜欢做的事。”

班长赵斌很敏锐:“这才接触到了你的思想根子,你要的是无政府主义和自由主义。毛主席教导我们:‘备战,备荒,为人民。’苏修亡我之心不死,我们要时刻准备打仗,不加紧训练能行吗?”

“算我没说。”

“可你说了!”

“你说了免罪的。”

“好,再问你:你为什么学习不认真?”

“我没不认真,我是没理解好,所以不想做。”

“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边执行边理解嘛。”

“上级指示或许可以这样,科学不行。没理解好,我动不了笔。”

班长赵斌疑惑地看着方木,似乎不无道理。班长继续:“再问你,你写顺口溜的动机是什么?”

“没什么动机,就觉得好玩。”

“没有原因吗?”

“原因是我做了一个梦。”

台下骚动了,同学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赵斌也好奇,问:

“梦见什么?”

“梦见了祖冲之。”

“祖冲之是谁?”

“中国古代最著名的数学家,圆周率的发现者。”

“说说你的梦吧!”

“梦里祖冲之是个老人,仙风道骨。我正作代数题,祖冲之从天上飞来,他对我说:‘方木,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回答吗?’我说:‘你问吧?’他问:‘X+Y等于什么?’梦里我想不清楚,说:‘不知道。’他说:‘等于Z嘛。’哦?好像是有这个式子,但我不理解,问:‘为什么等于Z?’他笑而不答,用手摸摸我的头顶,说:‘天机不可泄漏,这只能靠你用心去悟了。’说完,他就飞上天了。这样我就写了顺口溜了。”

同学们都觉得奇怪呀,还有这样的梦!班长指着方木说:“你现在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什么玩意都有,除了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还有唯心主义、封建迷信。你这脑子不好好改造,将来不知会成个什么脑子。”

批判会结束,班长要求方木继续挖思想根源,要狠斗私字一闪念,灵魂深处爆发革命,下次再做深刻检讨。

过了几天,方木又在班上作检讨,还是通不过。

班长上台了,来到台中央,她手举小玻璃瓶,晃了晃说:“同学们,知道这里边是什么吗?”

同学们看到小瓶里面是黄色粉末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班长说:“这是观音土。”

当时全国都在搞忆苦思甜活动,赵斌很用心,去八一桥那边的赢上村(在墓区内)访贫问苦,了解到了观音土的故事,并请那里的老人带她去挖观音土。赵斌充满感情地说:“旧社会,贫下中农没有饭吃就用这种观音土拌野菜来充饥呀!同学们,我们可不能翻了身,忘了本哪!我们要忆一忆旧社会的苦,想一想新社会的甜,它可以帮助我们提高思想觉悟,改正缺点错误,使我们在革命的道路上走得更好,走得更远。”

赵斌走向方木,说:“忆苦思甜活动从你开始,希望它能使你的思想产生一个飞跃,真正脱胎换骨。”

赵斌拧开小瓶盖子,要方木把手伸出来,赵斌倒了一撮观音土在方木手掌心,说:“要有无产阶级的感情,就需要有无产阶级的体验。你把它吃了!”

方木看看手中的观音土,低声说:“这不就是土吗,能吃吗?”

“是土,叫观音土,旧社会,贫下中农就吃它。”

“我认为它没有任何营养,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只有坏处,不应该吃它!”

“有粮吃,谁会吃它?没有粮才吃它吗!”

“没粮那就吃树皮、野菜。”

“树皮、野菜也没了呢?”

“那就什么都别吃,只喝水,那也比吃它好。吃它只会死得更快。”

赵斌愤怒了,瞪着方木,说:“你是什么感情,你不去控诉旧社会的罪恶,而在指责贫下中农愚昧,你站在什么立场?”

班长的话像一发重磅炸弹,把方木炸得哑口无言,同学们也纷纷指责方木。方木赶紧服软:“我没那个意思,我想说是万恶的旧社会逼得贫下中农吃观音土。”

“那好,”班长指着方木手掌心的观音土说,“你现在就把观音土吃了!”

方木犹豫了一下,看看同学们,又看看班长,说:“既然这是好东西,我也不好意思独自享受,大家都来吃不好吗?”

“同学们以后也会吃。今天是为了帮助你,你先吃!”班长说得很确定。

方木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的,只好硬着头皮,眼一闭,一狠心,观音土进口了。方木嚼着,无法下咽,一脸苦相,嘴角、牙齿沾满了观音土。

这时,台下口号声此起彼伏:

“不忘阶级苦,”

“牢记血泪仇!”

“翻身不忘共产党,”

“幸福想念毛主席!”

方木忽然觉得,这个场合怎么有点像斗地主,似乎自己是地主,而同学们是贫下中农。

忆苦思甜活动深入开展,班长决定全班吃忆苦饭。

学校的操场上用砖头临时搭了个柴火炉,上面放着一口大锅。每个同学都从家里带来剩饭(最好是锅巴饭),准备和野菜一起煮。野菜组到乡下去挖野菜,认得的野菜没了(被其他吃忆苦饭的单位挖掉了),不认得的又不敢挖,怕吃坏人。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去菜市场捡了一些扔掉的烂菜叶充数。所以忆苦饭实际就是烂菜叶水泡饭。同学中有一好事者带来了一罐子猪油和一包盐。烂菜叶水泡饭做好后,好事者把一罐猪油全倒进去,再放盐。方木等几个同学品尝一下,蛮好吃吔!比家里的水泡饭还好吃。几个人肚子正好有点饿,就先吃起来。

这时,班长过来了。她看见方木等几位同学积极吃忆苦饭,想表扬几句。她拿勺子舀一点尝尝,脸色突然变了,她指着忆苦饭说:“这是贫下中农吃的吗?这是地主老财吃的!”

她生气地走开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吃。

班长很快回来了,两手拿着两个大腕,大碗里盛着堆起来的观音土。她把两大碗观音土倒进了大锅里,拿起大锅铲就搅起来。很快,忆苦饭就成了黄泥巴粥。

班长要大家添黄泥巴粥吃。同学们都不敢上前,少数同学上前也只添一点点,还不敢往嘴里送。班长干什么都是带头的,搞宣传她是主角,参加劳动她是铁姑娘。这次,她要做个表率,她满满地添了一碗,当着大家的面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同时催着大家吃。在她的催促下,同学们也开始吃起来。班长吃完了一碗,又添了一碗,她举起碗对大家说:“看!我还能吃。”

可是,第二天,她没来上学。

第三天,她还没来上学。

她病了,吃观音土太多了,吃得肚子胀,还拉不出来。

第四天,她来了。她走上讲台,深有体会地说:“同学们,这次吃忆苦饭使我受到了极大的教育,深深地体会到了劳动人民的苦。天天干重活,还吃不饱肚子,苦不苦?当然苦!闹饥荒时,不得不吃观音土,苦不苦?更苦啦!可吃了观音土,肚子胀,还拉不出来,苦不苦?那是苦上加苦哇!”

台下的同学们都想笑,可谁敢笑?谁笑,斗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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